东 楼 山 村

      当年城市知青上山下乡的狂飙巨浪,沸腾了整个中华大地,弹拨着数不尽的心弦。
      我下乡落户的东楼山村,用穷山僻壤这词来概括最为确切了。当地老百姓常用:地瓜干子是细粮,老母鸡是银行;要吃东楼的饭得用命来换,要刷东楼得锅全身贴膏药这两句话来形容他们的贫穷和艰难。
      下乡知青都是壮劳力,其主要农活就是开山打石,从山上用地盘车往山下放石头。记得有一次我驾着地盘车往山下走,一步没走好,“呱叽”一下子把握这个1米8多的山东大汉摔倒在地上,头被撞得直淌鲜血,多亏两个同车拉偏绳的知青紧紧地抱住车杆,总算没出人命。
      我别送到公社卫生院接受治疗。第二天房东孔大爷就提着山里人特有的一个土罐子来看我了,我很受感动。当孔大爷打开罐子盖,将热腾腾的老母鸡汤端在我的面前时,我猛地惊了一下。“唉呀!孔大爷,我不能吃这老母鸡,你们全家人还靠它下蛋,换油、盐、酱、醋哪。”
      远离城市,远离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我面对孔大爷真心实意的关怀,眼泪夺眶而出。是啊!那个年代山区老百姓有什么财产和家当?山里人用的、住的全是青青的石头。那只老母鸡对孔大爷全家来讲是何等的贵重?我真切地感觉到:也只有这山里的淳朴农民才能有这种憨厚的情意和奉献。
      1977年我终于招工回城了,我开始在一家工厂当工人,后有调到交通局当办事员。20年过去了,现在已当上了科长。前段时间又分了套新宿舍,搬进了新居。那天我把换下来的几件家具和旧衣服装上车,在商店只买了一条石林烟,就朝着我曾经下乡的东楼山村孔大爷家去了。
      坐在汽车上,我在不断地想,当我把车上的旧家具和旧衣服送给房东孔大爷时,他该多高兴啊!他们准夸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补赎一下当年孔大爷给我送鸡汤的那份情感。
      汽车已驶进东楼山村,20年的变化大多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房东孔大爷家。当孔大爷大儿子孔凡明领我到他的家门口时,眼前时一幢漂亮的二层楼房。院子里放着不少做好的家具。再走进屋里一看,全时崭新的家具和家用电器。
      我脸上的表情开始沉重了,也不敢说别的,更不能提车上装的几件旧家具和旧衣服。只好顺水推舟地说:“凡明哥,我的朋友搬家正巧路过这里,我凑人家的车专门来看孔大爷和你们的,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买别的东西,只给孔大爷买了一条烟,我知道他老人家爱抽烟。”
      凡明对我说:“高强,你们走后的第6年我爸他就过世了。说真的,日子慢慢地好起来了,我办了个象样的现代家具厂,生意很好。唉!他老人家没能享上这福就走了。”
    “凡明哥,我很久前就想来了,可是都没凑巧,还真的没能见上孔大爷……
我心里很难受,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具体的感觉了。说话言不由衷,动作很不自然。
    “凡明哥,孔大爷埋在哪个山坡上了?”
    “北面的山坡。”
    “凡明哥,你带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那好,我带你去……
      我手里拿着那条石林烟,走到了孔大爷的坟前,深深地给孔大爷鞠了三个躬,并将那条石林烟用火点着。那烟直到燃尽,我才离开那里。
      凡明见我这样诚恳,又大老远来看他们,执意留我住下,准备丰盛的宴席来招待我。我怎么都没答应,也没法答应。
      凡明见我非走不可,便对家里的人说:“那就这样吧,既然高强非走,那就般几样新式的家具送给高强,也算一点心意!”
      话音未落,几件家具已装上车。我再三推脱都无济于事。
      车在弯弯的山道上行驶着,那呼呼的风声与汽车的发动机声浑然一体。这种共鸣,反映在我的脑海里,像是往日的母鸡汤,今日的崭新家具和我的那几件旧家具、旧衣服,以及燃成灰烬的香烟在声声地对话……
      车上的几件旧家具和旧衣服我不知道拉到哪里去。凡明送给我的新家具我收的时那样尴尬和不安。心灵深处能得到的唯一,也时很单薄的慰藉,便是我毕竟还记得那份热土,记忆中还有孔大爷。
 
                                                           原载《济宁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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