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钢笔书法艺术性之我见
一、关于钢笔书法的艺术认同
书法，既写字的方法，特指汉字的书写方法，通常理解为书法艺术的俗称。作为我国历史最为悠久的艺术形式之一，书法艺术有着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千百年来，经过无数艺术家的发展提高，书法艺术已经成为我国民族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为什么书法会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呢？这主要归因于汉字独特的表现形式、深刻的内涵及特有的书写工具结合得十分巧妙与完美。书者通过用墨的浓淡干湿、线条的粗细曲直、结体的平正险绝、布局的虚实疏密等一系列变化，把自身对生活和自然的理解赋于作品之中，并使其达到一种和谐与统一，备具神采、气韵，表达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与观赏者产生一种超越时空的共鸣，使观赏者激发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思维，达到艺术上的升华，产生美的享受。
好的书法作品其艺术生命力历经千年而不衰。但是，由于人们在个性基础、思想观念、文化修养、生存的外部环境等方面存在着个体差异，其对书法的理解也不尽相同，创作和欣赏往往也会大相径庭。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古往今来，还没有两个人的书法作品是完全一样的，即使是两个人写一个字，或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写一个字，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异，这也正是书法的魅力之一，也是形成我国书法历史长河中书家层出不穷、流派色彩纷呈的重要原因之一，还是多少年来我国书法艺术表现力一直令世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的基础所依。
现代生活中，由于多少年来一直是书法创作主要工具的毛笔退出了实用的舞台，其地位已经被以钢笔为代表的现代书写工具所取代。自然，书法的表现会增加新的形式。人们不禁会问，钢笔能否会像毛笔一样适合中国传统意义上的书法艺术的创作呢？其书法作品是否也会像毛笔书法作品一样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呢？钢笔书法的创作是否会被大众认可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这还要从书法的历史与内涵去寻找。
1、书法展示的主要是作品而不是工具。在书法艺术萌芽时期，在毛笔和纸没有发明之前，书法的创作工具是简单而多样的。人们不会等笔、墨、纸发明以后才去创作，而是依当时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程度而定，最早开始用刀笔、石笔、骨笔、芦苇管笔等进行书法创作，其作品同样具有艺术性与生命力。有谁敢妄言我们今天所看到的甲骨文、金文、石鼓文不是艺术呢？何况存世的大量摩崖刻石碑碣都是以刀作笔或是先笔后刀而创作出来的。没有这些精美的艺术遗产，我们的书法艺术殿堂还会美轮美奂吗？同样道理，绘画、雕塑、建筑的艺术性也是以作品的展示为依据的，从没有人去追究其创作工具的形式。因此可以认为，只有毛笔书法才是书法的观点是狭隘和片面的，对钢笔书法的艺术性持否定的态度是蒙昧与无知的。
2、钢笔书法所需要的基本元素与毛笔书法创作所固有的基本元素是相似或是相同的。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毛笔书法作品创作需要的基本元素有三：（具有高较艺术修养和书法功底的）人、汉字和毛笔。缺少其一而不可。钢笔书法创作所需要的基本元素也是（具有高较艺术修养和书法功底的）人、汉字和钢笔。二者的差异只有一个――笔，这还不是本质意义上的差异，因为二者都没有脱离“笔”的范畴。
进行书法创作，是一种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中笔的作用并不是决定性的。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其艺术价值的高低主要取决于书写者的知识积累多寡、人品修养好坏、构思成熟与否、个人情感起伏、书法功力强弱、外界因素的影响等多方面综合作用的结果。试想一个没有艺术修养、不熟知中国文化的人即使有一定的书法功底，也未必能够创作出成功的书法作品。这就是抄书匠与书法家的本质区别所在。而一个艺术修养、文化积累、书法功底都不错的人，用毛笔去书写外文，想必其作品也不会有人去欣赏。可见，书法创作的关键在于人，这个“人”是特指的。其次在于书写对象，这个书写对象也是特指的。最后的作用才是笔。只要具备了前两个因素，笔的条件可以放宽到毛笔、刀笔、钢笔或其他种类的笔。
3、从书法发展的历史去看，毛笔书法的艺术性源于实用，而钢笔目前还是最为实用的书写工具之一，所以其书法的艺术性也会在实践中实现。我们的祖先在选择毛笔作为书写文字的主要工具时，首先考虑的并不是它能够进行书法艺术创作，而在于毛笔同当时其它形式的书写工具相比具有制作简单、使用方便等先天优势，最适应生产生活发展的需要。在漫长的应用过程中，人们的趋美本性促使人们自身不断研究书写技艺、改进书写方法、总结书写经验。历经多年，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的具有中国特色的书法理论体系，把实用升华为艺术。
中国历史上纯粹为了欣赏去写字，大概不会早于秦汉。因为在此之前，通用的文字载体――简牍还不很适合展现书法美，而人们作摩崖刻石碑碣也多为歌功送德立传，书法创作意识还没有完全成熟。真正大众化的书法艺术的兴起应该是在汉代或以后，主要是在纸发明尤其是宣纸发明以后，笔、墨、纸、汉字的结合才达到至美境界，毛笔书法的艺术性才被广为认可，形成特定的概念，由此推算从毛笔出现到书法艺术的兴起与成熟，至少经历了上千年。
同毛笔一样，钢笔的普及同样源于其不可比拟的书写优势――省时省力，携带方便等。虽然钢笔的普及在中国还不到百年时间，但人们对于书法美的追求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层次，相信艺术源于实践的这一论断，同样会在钢笔书法领域得到印证。
4、事实证明，硬笔书法早以成为书法艺术中的一种形式。前文已经讲过，甲骨文、金文、石鼓文以及大量摩崖刻石碑碣都是以刀作笔或是先笔后刀而创作出来的，均可以看作是硬笔书法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数千年来，这种创作形式一直没有被毛笔书法所取代，更为重要的是，它们一直在书法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不然，中国书法的历史就不能全面体现。1900年，敦煌出土约5万件敦煌遗书，其中发现和已鉴别出的敦煌硬笔写本达到了2万多页，多为纸本，也有绢本；有汉文，也有其他多种古民族文字；书写内容涉及文学作品、契卷书信、经帖杂文和佛经；使用书体包括硬笔楷书、行书、行草和草书（图5－1）。这也直接印证了历史上硬笔书写工具存在的事实。
图5－1 敦煌文书《“前生修福得闻”诗》残卷，上有硬笔行草（左二行）。
5、事实上，我们已经自觉不自觉地认可了钢笔书法的存在。对于一幅好的钢笔字，人们往往会给予很高的评价，对美的追求也促使我们在学习书写的过程中去练习写好钢笔字。一个人钢笔字的好坏往往会成为评价一个人文化素质高低的标准之一。
不可否认，同毛笔书法相比，钢笔书法在表现形式上受到很大的局限，不可能象传统书法那样去表现自己的艺术魅力。但是，正是其特有的表现形式，给毛笔书法的表现形式带来了有益的补充，使得中国传统书法的内涵与外延有了进一步的拓展。如果目前还在对钢笔书法的艺术性持怀疑态度的话，这正好验证了任何新的艺术形式在其形成过程中都会有压力与阻力的这一命题，这也为其今后发展成为成熟的艺术提供了证明的机会。我们现在使用白话文进行交流与艺术创作，恐怕再没有人会说三道四了。可是在上世纪初并不这样，在当时进行的普及白话文运动中，同样受到很大的阻力，许多人如著名的古文学家林纾攻击其为“引车卖浆者言”，可见异议之深。更有很多人不能认可白话文文学作品的艺术性。但这最终没能阻止白话文的普及。也没有制约白话文文学的发展。这或许与目前钢笔书法的推行有一些相似或巧合。相信为期不长，钢笔书法的艺术殿堂一定会矗立起来。
二、钢笔书法的发展脉络
同传统观念的书法相比，钢笔书法的确太年轻了，但是由于其广泛的应用基础和汉字的表现形式能够完美地结合起来，使得钢笔书法必然会沿着特有的道路发展。钢笔书法目前的发展方向应该归纳为三，一是速记，二是实用，三是艺术。
所谓速记就是在能够识别的基础上，通过汉字的结构与笔画的顺序调整、简化、连接，在比较容易识别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提高汉字的书写速度。这样不免造成汉字的结构与面貌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未必符合汉字固有的结体法则，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书法美学原则。故很难赋予其艺术的内涵。速记主要应用于课堂笔记、现场记录等方面，过去是非常有市场的。由于现代录音、录像技术的发展，速记的前景已经黯淡了许多。黄若舟先生的钢笔书法可以归为此类。
所谓实用就是以美观、便捷为基本目的而在工作、生活、学习中书写钢笔字。这就是大众化了的书法，既严格遵守汉字的书写法则，又追求适当的书写速度与美学价值。应用最为广泛。比如考试、通信、文稿等都需要实用的钢笔书法。庞中华先生的书法风格即为此类。
所谓艺术是纯粹以欣赏为主要目的，严格按照中国书法创作规则去书写钢笔字，把中国传统的书法艺术内涵和外延都进一步扩大。目前在钢笔书法的艺术性上做出努力的书家不在少数。有所成就的最早应该是邓散木先生。
当然，以上三种发展方向不可能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互相交叉，有时又互为一体，不可截然分开的。只能从宏观角度去思考它们之间的区别。
三、钢笔书法的艺术前景
艺术的成长有其特有的基本规律，钢笔书法如果发展成为一门成熟的艺术，还要具备许多条件。
首先，要逐渐摸索出一套较为成熟的适合钢笔书法特点的相对独立的理论体系。这个理论体系既不能依附于毛笔书法理论，又不能与之完全分开，而是要有继承地发展，有借鉴地创新。理论源于实践，如果要形成自身的理论体系，没有深厚的实践做基础是不可能的，目前的所谓钢笔书法“理论”，还完全没有自身的道理和论点，很多“大家”是为了写理论而理论。实际上，目前我们还不能急于抛出“钢笔书法的理论体系”等一些早熟的观点，而是应该沉下身子，先做好基础工作，也就是推广、应用钢笔书法，随着实践的深度与广度的推进，理论体系出会逐渐成长起来。要知道，传统的书法理论体系形成至少经历了上千年的时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要有耐心和恒心，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急于求成。
其次，要有一个良好的文化氛围。在钢笔传入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中，真正能够为钢笔书法的发展提供一个良好的文化氛围的时期并不多。这个期间不是外患就是内忧。书法的发展也只能蹒跚踯躅。历史上的书法艺术的繁荣是与政治、经济的进步与发展同步的。不仅书法艺术如此，其他艺术形式也遵循这样一个规律。就目前的社会基础来看，钢笔书法的发展空间是十分广阔的，其发展方向也是十分自由的。
第三，还要有一批真正的书法大家。其作品要广泛为人们所接受，且在艺术表现力上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目前的钢笔书法家不可谓不多，热爱钢笔书法人可谓不少，可是真正的书法大家又有多少呢？书法家的称号不能自封，而是要由行业的普遍认可和历史的检验。
第四，书法评论与书法市场不可或缺。在很大程度上，书法评论是其发展的方向标，好的书法评论可以引导一个好的发展方向，反之，就容易把书法的发展带入误区。书法评论的基础在于书法的发展水平，二者互为依托。而建立一个钢笔书法市场也是钢笔书法艺术良性发展的基础与动力源泉。
最后，钢笔书法的实用与艺术要并行，既不能兼容，也不要排斥。在广泛推行实用的同时，极力追求艺术表现力，把钢笔书法的美的表现潜力充分开发出来，为我们的精神世界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