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唐初四家的人与书》2003年12月24日书法导报)
其三,欧虞做为文人,都有其坚韧的性格,《旧唐书·虞世南列传》载:“世南性沉静寡欲,笃志勤学。少与兄世基受学于吴郡顾野王经十余年,精思不倦。”“陈灭,与世基同入长安,俱有重名,时人方之二陆。时炀帝在藩,闻其名,与秦王俊书交至,以母老因辞,晋王命使者追之。大业初,累授秘书郎,迁起居舍人。时世基当朝贵盛,妻子被服拟于王者。世南虽同居,而躬履勤俭,不失素业。”“太宗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疏之,不失一字。太宗开春宫,迁太子中舍人。及即位,转著作郎,兼弘文馆学士。时世南年已衰老,抗表乞骸骨。诏不许,迁太子右庶子,固辞不拜,除秘书少监”。“世南虽容貌懦懦,若不胜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太宗尝谓侍臣曰:‘朕因暇日与虞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忧不理。’太宗以是益亲礼之,尝称世面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辞,五曰书翰。”由此能够窥视到虞世南的人品及性格。欧阳询的生活背景比较特殊,其父为南朝陈广州剌史,“以谋反诛。询当从坐,仅而获免。陈尚书令江总与纥(询父)有旧,收养之,教以书计。虽貌甚寝陋,而聪悟绝论,读书即数行俱下。博览经史,尤精《三史》,仁隋为太常博士。高祖微时,引为宾客”。“武德七年,诏与裴矩,陈叔达撰《艺文类聚》一百卷”。“贞观初,官至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县男,年八十余卒”(《旧唐书·儒学》)。欧阳询由于生活背景的特殊,自始至终基本上以纯学者的身份出现,因此,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格、行为准则等则必然会在欧阳询身上有所体现。欧阳询与虞世南相比,文人气息则更浓一些,在思想、行为上,亦显得较为温和,表现在书法上,欧阳询虽学王羲之,但由于他的性格使然,很难与所谓的“晋人风度”相适应,因此其书法并没有明显的王书韵味,而确有魏楷之风骨。欧书有戈戟森严之险峻气势,更有变化绝妙的严紧结构,兼有北碑劲峭之遗风,融有南碑清秀艳美而参有篆隶之法。能博采众美于一炉,显见其性格,具有极大的包容性。虞世南的书法风格沉厚静穆,藏锋聚气,点画均有千钧之力,被誉为绵里藏针,境界极高,这与他忠直的性格,、广博的学识有着必然的联系。
其四,应该说,欧、虞之书是对魏晋以来书法艺术大发展的总结,这种书风的形成,当完成于隋朝,这是南北书风大事例的产物,欧、虞都在隋朝做过官,他俩都是南北书风大融合的参与者,更是继承者。按道理说,凭欧阳询和虞世南的人品、德行、学识及其对书法的理解和感悟,完全可以突破隋朝形成的书风,但因欧、虞曾任职于隋,入唐后未能积极进取,仅以知识他子固守其节的心态对待书法,晋人那种优美自由的情调色彩,未能身体历行,表现在书法艺术上,则显得墨守陈规,仅仅是将隋书之风推到了更高的层次。从他俩的书法风格中,我们也能看出,其书中都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这说明了他们都有冲破这种书风的欲望,只是心有余悸而未能施展罢了。其实,话又说回来,这正是他们个人阅历、性格对于时代的局限性,更是在其书风中的反映。
唐初四家中最突出的应数褚遂良,从他开始,唐代书法艺术的发展有了很大的转机。褚以虞为师,宗法王羲之,对后世学书者影响颇深,颜柳均宗之。后人评其书为“字里金生,行间玉润”、“婉美华丽”、“一钩一捺有千钧之力”。褚遂良之所以占据突出的地位,亦决非偶然。
其一,褚遂良的性格特征与虞世南极为相似;忠直,不屈于权贵。《新唐书·褚遂良传》记载:贞观“十五年,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子必书。’”褚遂良在任谏议大夫期间,数谏帝过,言语亦丝毫不让。其为人深得太宗信任,太宗临终前召褚遂良、长孙无忌为辅政大臣,高宗即位后,封褚遂良为河南县公,进郡公,“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临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上书右仆射”。后高宗立武昭仪,褚遂良极力反对,为此,褚遂良屡被贬而死。忠贞不屈,不为权贵折腰是褚遂良人品、性格的体现,与虞世南性格的接近,是他能够承袭欧、虞书风的必备条件之一。
其二,聪明、博学,能超出常人,是褚遂良的又一特点,“太宗尝出御府金帛,购求王羲之书迹,天下争赍古书,诣关以献,当时莫能辨其真伪,遂良备论所出,一无舛误。”这说明了褚遂良不仅聪明博学,且对王羲之书法理解得相当透彻。“少师虞秘监,长则祖述右军。欧阳询甚重之。太宗尝谓侍中魏徵曰:虞世南死后,无人可以论书。徵曰,遂良大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太宗即日召令侍书,甚重之”。由此可见,褚遂良的仁途顺畅,即因其能得“二王”之书要。
其三,褚遂良在隋大业末,曾为薛举通事舍人,并没做过隋朝的官,其父也仅仅做过隋朝的散骑常侍。因之,入唐以后,其思维、行为没有任何余悸,这也是他秉直性格得以守恒的原因之一。这样,在其思想及行为上,则敢于开拓进取,表现在书法上,则是在继承欧、虞书风的基础上,藉“二王”风神潇洒、流丽妍美之风格,追求风神、气质、情致等笔意,又兼收北朝碑刻遗意,其书法行笔遒丽,体态流美,笔画虽瘦而实腴。成为婀娜多姿的风格。“遂良书多法,或仿钟公之体,而古雅绝俗;或师逸少之法,而瘦硬有余;至于章草之间,婉美华丽皆妙品之尤者”。
褚书在唐初的影响甚大,学褚书的书家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薛稷。因笔者所见薛稷笔迹甚少,仅有《信行禅师碑》的局部印本,故不敢妄加评论,有史书云:“稷书学褚遂良,尤高绮丽媚好,肤肉得师之半,可谓河南(褚遂良又称褚河南)之高足,为时所珍,时称‘买褚得薛,不失其节’。”由是知薛稷书为褚派一系。但笔者观《信行禅师碑》之局部印版,并非褚遂良之肤肉,与褚之《孟法师碑》相比,其笔法确实相近,然《信碑》更显活脱一些,从《孟碑》看,其中仍有北碑之意,当为褚之早年的作品。如与褚《倪宽赞》相比较,则《信》、《倪》即有不同的立意。因此说,虽派为同类,然其特点仍然还是有区别的。此亦体现“书如心画”之道理,不同的人,亦必有不同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