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

《拜访国学大师文怀沙》
                                --发表于《两岸关系》
 
    我对蜚声中国文坛的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仰慕以久,他知识渊博、独步潇洒,为世人瞩目,我很想见他一面,领略一下这位老先生的大师风范。机会终于来了。今年元月八日下午,由朋友引见,我走进了文怀沙先生的工作室。
    文老的夫人热情接待我们,请我们坐在沙发上,稍候,她立即给文老拨通了电话:“客人到了,下楼吧。”趁等候之时,我观看了一下文老工作室的陈设,书橱内摆满了各类书籍,书案上铺着宣纸,砚台溢出淡淡的墨香。室内墙壁上悬挂着文老亲笔写的横幅“正清和”,这深含儒道佛精义的三个大字,遒劲有力,“于严正之中多变化,于方朴之中见灵秀,于缜密之中见疏朗,于细腻之中见清雅”,其深厚功力,大师风范,成一家面目。
    文怀沙先生推门走了进来,和我们一一握手。只见他穿一身黑色西装,红色的羊绒衫昭示出他颇具活力,他精神矍铄,步履稳健,让人无法认定他是一位98岁的老人呵。
    说实话,我是有备而来的。出于对文老的崇敬之情,我用狂草为文老写了一个八尺横幅。内容是:“学识沧海,楚辞泰斗,一代天骄,千古风流”。文老看过这幅书法作品后,对我说:“过奖啦。你的书法确实写得很好,只是写错了一个字,沧海的沧写成了苍茫的苍,对吧?我这个人对别人的缺点当面说,从来不背后议论。如果当面说你好话,背后说你坏话,那就是虚伪。”
    我对文老说:“是我疏忽,写错了一个字,我重新给你写一幅吧。”
文老说:“这幅也留下,你再给我重写一幅,不要用洒金纸,因为洒金纸不宜长久保存。”
    “好。”我点头答应,顺便取出随身带来的我出版的散文集《柳笛》和诗集《彩雪》,恭敬地对文老说:“这是我出版的两本书,作为作业送给您,请您指教。”
    “别客气。”文老接过我的两本书。
    临行前,我还特意为文老写了一首诗《仰慕》,我将诗稿递给文老看。
文老捧起诗稿,认真阅读。只见他的脸上溢出兴奋的光彩,嘴巴不时地嚅动,下巴上蓄的长长的胡须也翘动起来。
    敬献文老的《仰慕》是这样写的:“我仰慕高山的巍峨,但高山不是我,我只是一颗石子,蕴藏着大山的本色。我仰慕大海的磅礴,但大海不是我,我只是一滴水珠,能把阳光折射。我仰慕森林的苍郁,但森林不是我,我只是一棵小树,投下绿荫一抹。我仰慕草原的辽阔,但草原不是我,我只是一颗小草,报知春的喜悦。”
    文老仔细读完诗稿,对我说:“这首诗写得不错,表现了谦虚的美德。李白是诗仙,他的诗代表了唐代诗歌的水平,但他有一个坏思想,写了一首坏诗。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得意便猖狂是不对的。戏剧中所表现的李白就是太狂了,在朝廷里,他目中无人,竟敢让高力士去靴,和杨贵妃的关系也说不清楚,遭到不少人忌恨,结果怎么样呢,下场很悲惨。所以,我给李白那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改了一下——‘人生得意须谦虚’,或‘人生得意须谨慎’,或‘人生得意须小心’。”
    真是语出惊人!文老一席话,使在座的朋友心里折服。
    我们正在与文老兴致勃勃的交谈,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文老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拎着礼品登门拜访,文老厉声喝道:“我不要你的礼品,你别进来,走吧!”那位不速之客被拒之门外。我没想到,文老对来访者是有选择的,见谁不见谁,他心中有数。
正如朋友所说,文老每天门庭若市,来访者络绎不绝。我真的为文老担心,他如此高龄,不仅要读书作学问,搞书法,参加众多的社会活动,还要接待接踵而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劳累了。但文老给我的印象是精力充沛,毫无倦意,他的确是个奇人,超人。
    这时,我把自己写的一幅十米长卷展开,请文老指点。这是用狂草写的杜甫的一首诗《饮中八仙歌》。文老看后说:“写得好,有气势,整个作品前面和后面布局不错,写得很流畅,就是中间有几个字排列得过于紧密,说的对吗?”我心服口服。文老接着说:“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写得最妙的一句是:宗之潇洒美少年。我和来访的朋友一起领略了文老的坦诚相见,不吝赐教的大师风范。
文老请我们坐下来,取出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文老作序、月照大和尚手书《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分别赠送客人,并一一签字。文老给我赠书签字的内容是:谨以此经卷为乔公秀清祈福,燕叟文怀沙,O七、一、八。
    赠书签字完毕,文老饶有兴致地为大家朗诵他撰写的序言:
    “序月照法师手书佛经墨迹四种,燕叟文怀沙拜撰并书。唐代高僧有二怀素,一为京兆范氏子,十岁礼,玄奘出家,精通佛典,以武则天圣历之年寂,余名之为前怀素。一为长沙钱氏子,嗜酒,能文擅书,贪乏纸,因种芭蕉万株取其叶挥洒,以唐德宗贞元年寂,余名之曰后怀素……”
    文老声音高亢,抑扬顿挫,如悠扬的钟声在我耳边回荡!
    元月二十一日晚,香港凤凰卫视播放了记者专访国学大师文怀沙的实况,我在收看时心情无法平静,为文老的博学、坦荡和潇洒而叹为观止。如果你关注中国文坛,就不可能不关注当代屈原文怀沙;如果你尊重知识,就不可能不着重楚辞泰斗文怀沙!
    我知道,德高望重的文老几乎每天门庭若市、趋之若鹜,或许,这是中华文明复兴的一个征兆。元月八日,我曾登门拜访文老,确实受益匪浅,心里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那天,宾客云聚,与文老会谈的时间很短,有许多问题想当面请教却未能如愿,只好等机会再次拜访文老。
    元月二十二日下午,我和几位朋友一起又走进了文老的工作室。没想到,仅一面之交,文老竟没忘记我这个无名小卒。当我再次见文老,恭敬地握住老人的手时,他诙谐地说:“哦,乔国老!你很有文采,字也写得好!”我明白,这是大师对晚辈的鼓励,或者说是一种厚望。
    文老请客人们在沙发上坐下来,有几位客人是初次来访,便抓住时机和文老合影拍照。文老告诉我们,昨日香港凤凰卫视播放了记者专访文老的实况,他接到好多朋友打来的电话,看来是引起了轰动效应。
    这次临行之前,我写了一幅书法作品想请文老指点,朋友们将这幅长卷徐徐展开。我用狂草写的孙过庭《书谱》一段话: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堕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
    文老看完这幅书法作品,兴奋地对我说:“写得很好,有气势,很有力,很流畅,神重气足,堪称上品。”
    能得到文老的肯定和鼓励,我非常感动,对文老说:“这幅作品就作为作业,送给您吧。”
    文老满意地收下了。
    我反复琢磨文老说的“神重气足”四个字,或许这是书法艺术的众妙之门吧。记得苏东坡论书法,指出字要像人一样有骨,有肉,有神,贵在其神。古代书家都很重视气,强调挥毫时要气运贯通。“神重气足”四个字,正是文老以画龙点睛之妙为我指出的练习书法的奋斗目标!
    交谈中,我取出随身带来的最近创作的一首长诗《狂草吟》,递给文老,请老人家指教。文老看完诗稿,对我说:“你有文采,富于想像力。但是,你对诗的平仄韵律还没有掌握。这首长诗如果按平仄韵律修改一下,会上一个大的台阶。”我对文老说:“我是写现代诗的,不懂古诗的平仄韵律。”文老说:“我给你请一位老师吧,如何?写诗不是做文字游戏,尤其是要写出一首好诗很不容易,‘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呀!”
    文老的话,情真意切,回味悠长。
    我们和文老交谈,兴致正浓,这时一位山东的客人来访,给文老带来了一尊孔子的铜像。文老双手捧着孔子的铜像,仔细观看之后,摇着头说:“这铜像不像孔子,面目凶险狡诈,眼放贼光,嘴唇露齿。而且,腿太短啦,不成比例。正常人腿和上身的长度是一比一。孔子是一个美男子,面容慈祥,笑不露齿。另外,孔子身材修长,应该有一米八的个头。”说到这里,文老起身取来皮尺,对客人们说:
“ 来,你们给我量一下腿和上身的长度。”测量的结果,腿和上身的长度正好是一比一。之后,文老亲自给几位来访的朋友分别测量了腿和上身的长度,所得结果都是一比一。文老又当众测量了孔子铜像,腿和上身的长度,很显然,腿比上身长度短一截。当时,所有的宾客不得不佩服文老的真知灼见。那位山东来客对文老说:“我回去转告你的意见,重新设计,重新铸造孔子铜像。”文老很郑重地说:“孔子是圣人,他的形象代表着中华民族的形象,一定要严肃对待。据我所知,全世界已有一百多所孔子学院,孔子的思想对世界影响极大,很受重视。孔子铜像要推向世界,务必设计好,铸造好。”那位山东客人说:“请文老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办好。这尊铜像您先留下吧,等设计好了,我们再给你铸造一尊孔子的金像。”文老说:“这尊铜像是假孔子,我不要,请你带走。铸造金像大可不必,将来送我一尊孔子铜像就可以了。”在文老看来,铜还是金,他并不在乎,他注重的是真实,是艺术!
    在文老的工作室,我们有幸欣赏了两位大师级画家为文老画的肖像,一幅油画,是美国一位著名画家的得意之作;另一幅素描,出自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油画大师靳尚宜的手笔。我被这两幅肖像的艺术魅力所震撼,同时也为文老的威望所敬仰!
    傍晚,我们几位结伴来访的朋友,邀请文老及夫人在无名居饭店共近晚餐。在餐桌上,我们请教文老有何养身之道。文老告诉我们:“要想健康长寿,饮食很重要,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晚上不吃更好。”文老的夫人插话说:“我经常不吃晚饭,利用晚饭时间散步,不仅保持了正常的体型,也很少得病。”文老告诉我们,他研究过古代四位名医的养身之道,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汗、吐、泄,这三个字能治百病。文老练就了一个“绝技”,他吃的食物,想吐便能吐出来,这是常人所不能做到的,难怪他年逾九旬而身体康健!
    兴味之至,文老在餐桌上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台湾的连战先生访问大陆,参观我国一所名牌大学,当时一位副校长陪同。交谈中,谈到古代的廉颇将军,这位副校长对廉颇知之甚少,所谈内容驴唇不对马嘴,闹出了大笑话。连战对他在大陆的一位亲戚说:国内名牌大学的副校长况且如此,不知号称国学大师的文怀沙究竟如何,请你转告文怀沙先生,就说我连战想求他一首诗,只限二十字。我知道文怀沙先生年事已高,不要勉强予他,否则,把他急成脑溢血就不好了。连战这位亲戚把原话全部告诉了文老。文老欣然答应下来,心想,我可以写一首深奥难懂的诗,二十个字让连战一个也不认识。后来,转念一想,我和连战无怨无仇,何必难为人家呢?就写一首通俗易懂的诗吧。
    话谈至此,文老停顿片刻,给我们高声朗诵东汉时期曹子健写的一首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接下来,文老对我们讲述了这首诗的背景和来历,然后说:“我借用这个典故,给连战即永平先生写了一首诗。”
    在场的朋友都急切期待文老朗诵这首诗。此时,文老异常兴奋,情不自禁地挥动手臂,高声朗诵起来。朗诵完毕,大家请求文老写下来,每人抄录了一份,以作留念:
                               
                        萁豆谣
                  --永平连战先生索句报之二十言
燃萁曾煮豆,萁豆一根生;
二者本同体,和谐谱永平。
                              文怀沙0七年二十二日
 
                                                      
                                                      乔秀清
                                 2007年元月23日写于琴心斋
与文怀沙先生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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