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互补 情理兼融

在中国古代思想家中,当推老庄和孔孟思想对中国的文化传统产生影响最为深远广大。作为中国古代最重要的两大学派,他们的思想学说存在着明显差异,这些差异最终形成了儒道两家的不同传统,也由此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基础。
著名书法家赵长刚先生生于山东淄博,山东是齐鲁文化的代名词,而齐鲁文化主要以“儒学”为宗,从某种角度讲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儒学”的代名词,因为自周朝、春秋、战国、秦汉、唐宋元明清及至当代,中国大抵是以倡导“仁义礼智、修身齐家、治国
平天下”的儒家思想为治国方略,“这是齐鲁文化在汉代巨大影响的展现,也是齐鲁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巨大贡献”(王志民《齐鲁为先秦最高文化区的历史考察》)。但淄博在春秋、战国时期属于齐国,而齐、鲁文化在没有合二为一成为“儒学正宗”的秦汉之前,齐国重道学,鲁国重儒学,在治国理念上,齐尚霸道,鲁信王道。霸道就是追求霸业,在国家治理上追求富国强兵之道;王道注重礼乐教化,重德保民,兼济天下。因此,齐鲁文化本身就是在“儒道互补”过程中,不断传承发展的。
儒、道思想跟书法有什么关系呢?著名文学家林语堂曾分析说:官吏尊孔,作家诗人艺术家则崇老庄(《中国人的智慧》);确实,老庄思想之于艺术家的创见,是活水源泉,但艺术家作为社会中人,不可能完全“独善其身”,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儒学”“宗经”思想的影响。长刚先生作为齐鲁中人,既官职文联、画院,复以书法艺术为人生理想追求,既道且儒,故而本文试以哲学思维中的“儒道互补”与书法艺术创作的“儒道互补”观念对比来浅析其书法艺术。
 
一:儒道互补
对中国人精神世界建构的研究,尤其是对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格分析,都普遍指向这样一个结论:中国人的心灵建构,往往是介于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之间的一个平衡体系。林语堂因此说:儒道精神是中国人灵魂的两面,二者缺一不可。
大体来说,孔子开创的儒学价值观,以人文主义为基本取向,注重道德的完善和人格的提升,在伦理上强调尊亲、爱人、事孝、崇礼;在道德上强调“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在学习态度上主张“三人行必有我师”、“学而时习之”,因此儒家总的来说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修身治国之学。老子开创的道家的价值观,以自然主义为基本取向,注重天然的真朴之性和内心的宁静和谐,主张超越世俗,因任自然。强调:致虚极、守静笃,息心坐忘,我之为我自有我在。
儒家学说可以说是群居人的交往法则,而道家学说则是个人的处事原则;但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不太可能始终群居,也不可能始终独处,因此总会在生活中时而儒、时而道,以此求得心灵的安稳。
长刚先生身上自然也有儒道轮换之时,其体现在“儒”的方面,一是:其长在齐鲁大地,既为人子、复为人夫、还为人父,而齐鲁大地素以民风淳朴、崇礼事孝、待人热忱著称,故而其身上不可避免的具有儒教温良的德行。二是:其执掌于山东淄博书画院,身为院长,自然要在员工下属面前当好表率,要以身作则、巡行恭问,体恤下情;在这方面长刚先生是做的极为出色的,近年来淄博在书法方面的发展势头,比起其他山东地市要迅猛、热情、专业、出成绩得多,这主要得益于赵长刚先生的艺术公心,长刚先生多次在国展、中青展等国家级书法展赛中获奖,后来还做了国内最高书法展赛中青年书法篆刻展的评委,但他并不以此为傲,而是本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心态多方延请国内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刘正成、张荣庆等先生多次到淄博讲学,为众多淄博书法爱好者求学问道广开方便之门,也因此使得淄博的书法艺术追求者越来越多,对于书法的审美眼界和创作水平也愈来愈高,在国内各大书发展赛中更是频频获奖入展。正如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刘正成先生在《当代著名青年书法十家精品集——赵长刚卷》的前言里写道:“淄博书法界的中青年,几乎没有不受赵长刚书法艺术观念影响的,因为他们的成长、成名,或多或少都与其领导者赵长刚有关系,作为经常来往于书法界的赵长刚,对一切艺术创新的信息是灵通的,他敏锐的感悟力,不仅为他自己找到了一种较为成熟的模式,而且能在这个艺术群体里既关注变幻不息的创新动态,也能稳稳的在自己的田园耕种”。刘先生还说:这里的书法家都显得非常沉稳,可谓通变而不浮躁。而这些我想都与长刚先生的儒道思想有关。
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总在工作状态,也不可能总是为了伦理纲常而忽略自身的理想追求,试想一个人倘若像机器一样每天不停工作,,言必圣贤,口说空话,不停的为父母子弟妻女事孝尽礼,那人岂不要累坏筋骨,伤了生气?只能是“腐儒”,难怪总有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人总是要有些闲趣的,有的好吃、有的好玩、有的好搜罗奇物,之所以有“爱好”就是为了使自己的生活更有乐趣,不至于无所事事生出些邪念。长刚先生说自幼喜欢书法,就是到了军营也不忘每日操笔演练。而且这种笔墨操练没有任何功利,只是求得笔墨与内心的默然契合,这无疑就是艺术的“道心”。林语堂说:道教是中国人民的游戏姿态,而孔教为工作状态;我想长刚先生也一定是基于此种心态来工作、创作。
 
二:情理兼融
在书法创作和理论研究上,已故著名美学家熊秉明先生在《中国书法理论体系》一书中把历代书法理论分为六大派别,其中就有“伦理派的书法理论”和“自然派的书法理论”,前者理论是以儒教为哲学本原,后者理论是以道教为哲学本源;前者认为“┈┈然书之作也,帝王之经纶,圣贤之学术,至于玄文内典,百氏九流,诗歌之劝征,碑铭之训诫,不由斯字何以纪辞?古书之为功,同流天地,翼卫教者所以开圣道也”,他把书法当作“成教化、助人伦”的德育工具;持这一派书法创作概念的在历代书法家中还不是少数,汉代杨雄说:书,心画也,心画形,君子小人见;唐代柳公权甚至以书法作笔柬向问书道的皇帝唐穆宗说:心正则笔正;明末清初的傅山更是直接说“作字先作人;有的理论家甚至认为书法就是“末事”、“小技”,康有为说: 夫学者之于文艺,末事也,书之工拙,又艺之至微下者也,学者蓄德器穷学问,其事至繁 ,安能以有用之岁月,好之于无用之末艺乎”。但不管他们是把书法当作“开圣道”,或者是“末艺”,他们的审美都是基于儒学“善”的基础,只是以书法这样的文字载体来体道证心。
“自然派的书法理论”即道家思想之于书法的审美呢?实际上,老子是反对“艺术创作”的,他反对浮华雕饰,排斥情感流露,反技巧、反功利,倒是喜欢:见素抱朴,无为好静,绝巧弃利。庄子不同,他不反对艺术,相反他认为世间万物哪里都存在艺术美,他带着惊异赞美的眼光观察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一鱼一虫,一瓦一溺,觉得这些事物身上都有“道”,熊秉明先生分析说:《老子》代表一种年迈长者情景淡泊的智慧,《庄子》则表现了生命力旺盛的诗人的浪漫主义的生的欢喜。庄子要任其天性,要解衣磅礴。二者的共同点就是要排斥人为的道德规范,卑视功利与荣誉的争誉。
实际上,艺术创作跟人成长一样,有时候“伦理”多一些,有时候“本我”多一些,绝对的“伦理”,绝对的“本我”都不是一个良好的处世心态和艺术创作心态;这不由让我想起前两年书坛议论纷纭的“兰亭书风”与“流行书风”的对决;“兰亭书风”非要强调书法创作要“美”,“善”,不能有“丑书”,这无疑是“儒教伦理”,而“流行书风”则专讲“形式美的塑造”,专意造“丑”,这无疑是“道术”,二者这种非此即彼的心态和理论使得书坛当时演变为角力的名利场。至于书法究竟是什么?书法创作究竟为了什么很多人倒并不深究。而长刚先生于此特别清晰,他既不随“流行”,也不追“兰亭”,只任自己的心绪在笔底缓流漫荡。
书法品评究竟有没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呢?在我看来,就是冯友兰先生讲的“极高明而道中庸”,伦理派的书法理论讲的就是一个“理”字,自然派书法理论讲的就是一个“情”字,情与理二者不可偏废,苏东坡讲最高境界的绘画就是能够“融豪放于精微”,孔子讲人生七十始能从心所欲不逾矩,这里的“豪放”、“从心所欲”,就是讲的“情”字,而“精微”、“矩”就是“理”,画讲“物理”,书讲“法度”,“理”就是规范尺度,火车脱了轨再也无法快开,足球没了规则肯定无法踢,法度对于人生艺事都存在,只不过有的法度表现得比较明显,有的则是“潜规则”。
长刚先生的书法创作深明此理,他的书法作品决不是在那里“任笔为体、聚墨成形”,也绝不是循规蹈矩,俯首听命,应该说就是以“儒道互补”的哲学思维,听任笔底手腕之挥运,外得其形,内迷其理,笔画简静,字形端雅,颇有魏晋风度。而这种境界的得来,不是一蹴而就,其早期曾遍临各书体,真草篆隶,简牍函札都很用心揣摩,尤其在行草书上用力最深,而他在行草书上的取法也很高明,取简牍的用笔得简率之气,取孙过庭《书谱》的字形跌宕,得结字的摇曳生姿。日加揣摩,岁不更替,如此写来,自然爽爽有一种风气。
我特别翻看了他作品集作品中的每个字的转折笔法,每逢转折换笔,他基本不暗过内厌,而是顺势圆转直承下一笔画,显得圆厚落拓,没有机心,像极了舞女的裙袂,风起处,幽香暗来。我还特别注意了他书写的文词,尤其是对联,基本上都是书写的一些闲情适志的“道家语”,如:庭小有竹春常在,山静无人水自流;休羡巨鳞争食,聊饮清水洗心;高阁明窗放眼奇峰千万壑,黄花白酒快心知己两三人;他在书写这些“春 常在、水自流”、“聊饮、休羡”、“快心知己、奇峰千万”的时候,内心肯定是悠闲自若,不趋俗尘的。
长刚先生已快到知天命之年,照道理,他应该在家尽享名利,可他没有,却又到北京大学作访问学者,我不由佩服他的“学而时习”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的态度。
从长刚先生书法的简静风雅可以想见他的为人,我与他没有倾谈过,只是在好几次的偶然相遇时,短暂闲聊,他话语不多,似乎不大喜欢作佯狂之谈,但他与你的一握手,一微笑,都能感受他纳言敏行的定力。如此定力,也一定能使我们不断看到他“鲁调自歌,不谬风雅”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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