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由文学作品1

李自由

   几年前，我和老伴带着小孙女回乡下老家探亲。算起来，离开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村，已经四十多年了。

扫过父亲的墓，心情变得沉重而忧伤，父亲离开人世太早了，他历尽了人生的酸、苦、辣，唯独没有甜，他享受得太少，而付出的太多，更多的是精神上忍辱负重……

回到老屋，周边已盖了许多新房，也不知道谁家的后代凑热闹，把这儿当风水宝地，几经打听，方知这家是张三的儿子，那户是李四的长孙……

母亲说：“你回来一趟不容易，过去给我们帮过忙的，特别是你小时那些朋友，你都要去拜访拜访，别忘了，一定要给个小红包。”

母亲的话提醒了我。人在世上走一趟大短暂，积爱成福，积怨成祸，以善为本，虚怀若谷，活得也就轻松些。我记起了小时候的那些朋友。我在学校读书时，有一次肚子痛得厉害，是对门童屋场那个小伙伴将我背回家：那次涨大水，冲走了水木桥，我读书回为了家，是田舍屋场那个姓王的大姨留我在她家住宿，还煮了荷包蛋：我去砍柴，柴担不重，是灵宫嘴那个好朋友帮我挑回来……。如今，他们都老了，有的已经过世了，知恩不报非君子，我应该去看看他们。

我沿着故乡昔日走过的小路。绕着村子几乎是挨家挨户转了一圈，回家时，路过山边那口水井，我在井边止住了脚步，那井是43年前父亲领着我挖的，它有一间房子那么大，浓度不及一米，山坡上开了排水沟，以防下雨脏水流入井里，四周垒着坚固的片石，中央置一丈余的青石板，人去挑水既方便又安全。记得我们挖井时，父亲特别卖力，他的瘦弱的躯体，似乎蕴藏着一种巨大的爆发力，可以随便将百多斤重的石头，垒到井沿上去。我们忙科了7天，刚刚架起大石板，大队长支部书记赶来了，恶起恶气地说：“你们不出集体工，却在这里挖井，如果你们靠水能活命，我就不给你们发口粮。”父亲默不作声，我家是富裕中农，那年月，忍耐是最重要的，他从井里爬上来，满身是泥水，呆呆地站在小路上。“你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快去挑肥料。”支书在我父亲背上猛推了一掌，父亲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了……

井还在，挖井人带着屈辱，早已离去，而我们兄妹大都先后离开了旧居，搬到城里去了。这清如琼浆玉液泉水，我们后人也无缘去享受。

一个女人用桶在井里轻巧地提了一担水，挑着朝我走来。一抬眼，她喊道：“李叔叔，你回来啦！”

“你是？”

“我是某书记的女呀！”

她说的某书记，就是在父亲背上猛推一掌的大队书记。

“你怎么在这里挑水？”

“我爸说‘这里井水好，烧柴也方便，就把房子盖过来了’。”]

“你父亲还好吗？”

“去年死了，八十岁的人经常喝得醉熏熏的，出来散步倒在这水沟里淹死了。”

一阵凉风吹来，我裹紧大衣，突然想起：我们渺小的人类的一举一动，一定有一位主管宇宙的老神在严厉的监视着，他寓褒贬，识善恶，你纵然就像孙悟空那样有本事，也无法跳出如来佛的手掌……

人在世上，还是以善为本最好。

（作者系著名作家、书法家、岳阳市文联原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