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神童历险遭奇遇
景现古黄河龙门县,龙门山。两山峡畤,黄河巨流冲出壶口。一泻而下,急流奔腾,浪逐浪高,涌起狂涛挤向天险龙门。
镜头俯视黄河激流,怒吼声中送来两叶险舟,逐浪追随,飞行于涛谷浪尖,穿越如梭忽隐忽现,若即若离,相距不近,差落不远。
“师父,师父……!”
尾随前面小舟紧追不放的飞舟上,满脸稚气的少年王勃,依扶船舱,惊恐、焦急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师父,师父——”
坦胸露怀体格健壮的青年船工,紧把船舵敏捷地顺水调舟,不敢稍有大意。
前面飞舟上,一位银须白发的道长稳立船头,泰然自如,完全不理王勃的疾呼狂喊。
急燥的王勃步伐不稳移向船头,继续高唤:“师父……”一步不慎,踉跄地跌倒舟前,扒在船首,险些坠入黄河。
青年船夫惊吓得高吼:“公子小心!”
迎头恶浪扑得王勃衣衫透湿,他反而面无惧色了。他抬身扭头向船夫:“快、快,追上前面的小舟,我还有重赏!”边说他边脱下银手镯,扔向以桨代舵的船夫。
一只精美沉重的银镯坠落在船夫脚边,船夫看了一眼,一咬牙:“前面是恶虎滩,公子小心。” 他奋力把舵,瞪眼盯着恶虎滩巨石,调转船头冲下汹涌澎湃的激流濁浪。
前面小船头,老道稳立舟上,手捋银须,风拂道袍,随浪沉浮,悠然自得,潇洒地观赏恶虎滩狂吼的激流,湃空的巨浪。
恶虎滩两岸高崖如斧劈刀削,峡中礁石势若虎齿狼牙。两只小舟,恰似两片树叶,生疾驰飞行在激浪狂涛中,如离弦之箭,欲罢不能。
大河上激流中,逆流而上的大船上,船工们赤裸身躯,矫健地把舵,奋力摇橹,毫不松驰地与迎船的逆浪怒涛拼搏,强劳动磨炼塑造的肌肉上,油亮的汗珠,闪着阳光夸耀的七彩;岸上老弱与稚嫩的儿童纤夫,前倾着瘦槁身躯,步步艰辛地前移。然而他们却都昂首举目,遥望着飞流急下追逐而来的两叶小舟。
舵工仰着强劲雄健的姿态高吼着黄河号子,一领众应,高低有序,节奏明朗沉着急促相呼应:
 大河上下浪花高,
   咳哟、咳哟,咳唑唑划哟!
 两条小鱼顺水飘,
   咳哟、咳哟,咳唑唑划哟!
鲤鱼不去跳龙门哪,
   跳龙门哪,跳龙门喏划哟!
险入了虎口哟——
   险入虎口啊,险入虎口划哟!
 想逍遥哦喂,难逍遥哦!
   难逍遥哟划哟,难逍遥划哟……
号子声中交相映出,舵手、船工、纤夫们与逆流激浪拼搏,又时时注视两只小舟安危,担心、焦急、鼓舞、激奋的朴质粗犷神情。
龙门峡岸上,映印出几位高官们悠闲轻松,怡然自得潇洒指点河山的神态。他们在县衙的大小官员陪伴下,长长一行人等,或伫立观峡口景色,或闲聊漫步观长河风光。他们的富贵悠闲,与河上船工,滩上纤夫贫困艰辛,交相映显,对比强烈。
河上沉重激亢的劳动号子低了下去,岸上一阵阵放浪不羁的笑声飘了过来。
巡行关内的尚书省右丞相刘祥道,向陪伴他观赏龙门天险风光的礼部尚书王福畤畅怀大笑道:“哈哈哈,听听,是鲤鱼就该跳龙门,你们龙门的船夫吼的号子,信口开河,这口气也不小啊!”他见王福畤仅在人群中略陪笑脸,又盯上一句:“福畤啊,你说是吗?”
王福畤笑着应付:“赫赫,船夫走卒,见识粗浅,他们哪知道顺水的鱼儿,才能悠游自在。”
刘祥道立刻堵上:“你是说顺乎天命,不作抗争,就能自得其乐?
王福畤故作就事论事道:“鱼儿争上水是天性不是天命。”
刘祥道也故作发难责问:“这么说,你们这龙门下水的鲤鱼,纷纷跃进争上游,并不是应天命争跳龙门,效命天子”?“见王福畤装无知憨笑不答,他又紧接着问:“即是这样,请问王尚书你这祖籍是龙门,应该知道这里的鲤鱼,明知跃过了龙门,受了王命不自在,为何还争相跃进不相让,这恶劣天性全都改不了呢?”
“这……”王福畤不愿落套,故作沉吟难答。
刘祥道转问县令:“你是这方父母官,该知这此中的情由了”。
县令诚惶诚恐答应:“下官这黄河辖区,上是龙门峡,下有恶虎滩,这里的鱼儿要不与虾鳖为伍,就只能铤而走险跳龙门啊。”
“是啊是啊”。王福畤笑笑附和道:“激流中的鱼儿实在是上也难,下也难啊。”
“不难不难。”刘祥道话中有话:“令尊是前朝国子监祭酒,被谥尊为文中子府上的子孙,就都不是甘居下流的池中之物,而今不是已经‘三代六进士,五子四登科’了嘛!”
王福畤不知所措:“右相过讲,过讲了!”
“嘿嘿,老夫言之有物,并非奉承。五个儿子四个进士为官,据说你那幼子王勃,文中子更是宠爱有加,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
龙门县令随和着两面奉承:“可不是,王尚书府上五公子不足十岁时能通背了四书五经,熟读了诸子百家。是我县有名的神童,时隔三年,而今他是触景吟诗,出口成章,更是名扬州府的小才子了。”
“不不不”王福畤难加可否,谦逊道:“小儿生性顽皮,哗众取宠博得一方乡亲父老宠爱,是徒有虚名,小时了了,老大未必成器。”
“哦哦,若观幼小,便知其老。如此说来你这跳过了龙门,官居礼部尚书的金色鲤鱼,而今在其位不善于谋其政,看来像是成了大器,偏偏不肯胜任大用。莫非你挤进了官场反图了个不自在。哦哦,原来你也小时了不得。而今好象变成了聪明外表笨肚肠,这究竟是老不成器,还是老糊涂了?哈哈。”
王福畤明知右相调侃大笑另有用意,他佯作一般调笑,与其他伴随之人,不知内涵随和笑之。
另有所图的兵部侍郎裴宏武,粗俗地插话道:“人夸跳不过龙门的鱼儿肉更壮。瞧,那些浪中驾船的汉子多结实。”他指着黄河船夫,向伴随的当地官员:“按说东征高句丽的兵源在这里少不了……。”
刘祥道揶揄地:“怎么,兵部裴侍郎亲自出京督促征兵,还不能回朝交旨么?”
“唉,按当地府兵册上的户口,青壮年早已应征入了伍,可远远不足征战伤亡补充的兵丁人数”。“他恶气难忍不得不忍,只能盛气凛人逼向龙门县令:“你这土地佬儿,只顾保你一方安泰。若再不按兵部指令将府兵以外加增的兵役征齐,我就在监军的皇太子面前将你抖出来,与那些征兵不力的官儿们,一拼弹劾掉。”
龙门县令哭丧着笑脸:“是是只是下官我……”他躬身俯首,唯唯喏喏惶恐后退,乞求地望着王福畤。
“呵呵呵,量他也不敢误了当今皇上东征蛮夷的大业。”王福畤颇为世故地笑着应付,又将龙门县令推向刘祥道身傍:“刘相爷奉旨巡视关内,岂能不体察黎民饥苦,何须你在这里叫苦哭穷!”
“好了好了,王尚书,你是邀众位大人陪我观赏龙门风光,还是另有心机,要我来违圣命作难人哪?”
“哪里,哪里……”王福畤颇为尴尬。
刘祥道不拘小节狂然大笑:“哈哈哈……”
老管家王寿,领着憨儿和家丁勿勿跑来:“老爷不好了,五公子清早出门,如今不知去向!”
王福畤当众难以恼怒:“这个可恶的小奴才……”,说罢不以家事干扰陪右相向前走去。
刘祥道关怀的安慰:“聪明顽童必顽皮,十二三岁的神童,来无影去无踪,这才显出了他神童的神气”。
“什么神童的神气,傲慢任性,生硬倔犟。随心所欲,完全不通世故!”他又牢骚抱怨地不满道:“唉,我这犬子留在家乡,从小就被他祖父宠坏了”!
“祖父母疼爱孙子,更何况他是最小的……”再叮嘱半句“怎么令尊……”
王福畤知有失言忙掩饰:“家父家母早已亡故”。
“哦哦,恕我冒昧。不过令尊乃隋朝国子寺太学的名师,有他亲自授课管教,哪能误了自家子孙”。
“不不”。王福畤仍作失言补救:“名医怕治母病,严父难训劣子。家父从小已将我这孽崽托付给他师弟颜师古老夫子严加训教了。“
刘祥道故意试探:“怎么,令尊文中子果真还健在人世”?
“不不……”王福畤急忙否认:“家父暴病瘁死,朝廷人人皆知”。
兵部侍郎裴宏武有口无心也搭腔:“不,王尚书,如今京城六部又有传闻;国子监内,有些老夫子夸你爹有骨气,保持什么晚节,不吃什么嗟来之食;有的还骂你家老爷子,不识时务,抱着孔圣人圣旨装清白。他当年誓不当两朝的什么贰臣,是自己找不自在寻了短见。”
王福畤:“人已过世,褒贬不一,在所难免。” 
裴宏武还不知趣又说;“结果独生子的孙子们还是都当了而今李氏王朝高官;现在传说更神奇了,说你家老爷子还活着,他这分明……。”
刘祥道不愿让王福畤作难,掩护地截断裴宏武的信口开河:“裴侍郎,人无完人,人总有人议论,更何况文中子乃前朝诲人不倦的大学者,是为人师表桃李满天下的师尊;”又转向王福畤继续道:“人死自己难分辩,盖棺定论的传言,无依据信口传说,也只能听之任之,任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兴灾乐祸地去胡诌吧!”
老管家和憨儿随在后面相互推搡着。
“老爷……”老管家追了上去焦急不安:“五公子……”
王福畤有意训斥:“驽马撒野也跑不远,由他去颠狂,丢不了。”
立在老管家身旁的憨儿挤上前:“不不,老爷,小公子他是追赶着一个云游老道士,乘了一条小船,跃下了龙门,直下恶虎滩去了。”
众人随着憨儿的指向,纷纷眺大河上下。
王福畤这才心焦地将憨儿拉向一侧,追问道:“这……究竟出了什么事?”
憨儿心慌,结结巴巴地地说:“是是这样……是小公子带着我……我们溜出书斋……出了城……
随憨儿叙述闪回:
“出城了,出城了!”王勃两手各拿一串糖萌芦,领着两个家丁和憨儿冲出了城外。他冲在前面,左咬一口,右咬一口,边喊,边吃,边跑。
两个家丁背着渔篓渔竿,拦住了王勃:“五公子,我们还是在城里河塘钓鱼吧!”
吃着糖葫芦的憨儿也抹着嘴说:“不要去黄河吧,颜老夫子知道了,不光打你手心,我们也要跟着罚跪。”
王勃执拗地:“听我话,黄河里有大鱼,钓着了,我不光请你们吃糖葫芦,还要赏你们每人一个……”
“五公子,你赏我们每人一个龙王爷的大闰女我们也不要!”家丁来拖王勃。
王勃灵活地一溜跑了,家丁和憨儿扑了一空,摔倒爬起来随后紧追。
家丁和憨儿追得气喘吁吁,王勃却活龙活现,远远站住说:“要回去,你们回去,没你们跟着,我玩得更自在。”说罢如跑似颠跳着慢慢向前。
家丁和憨儿只得紧随上来。
一路上王勃见憨儿大口大口贪吃糖葫芦的样子,恶作剧地从渔篓中摸出条小鱼,偷偷塞进憨儿后领中,憨儿憨态可掬地背手摸出鱼来,可糖葫芦落在地上,拾了起来,食又不能,扔了可惜,呆头呆恼哭笑不得。
王勃却乘其不备,又将自己的糖芦塞进憨儿后领,憨儿回头以为是家丁戏弄他,正要发憨劲,不料摸出来是粒糖葫芦,他又乐了,大口吃了起来。王勃又调皮地夺走了他手中的糖葫芦,憨儿误认为这是另一家丁捉弄他,真的恼火了。王勃竟敏捷地将两串糖葫芦塞在他双手中。他这才明白是小主人和他戏耍玩笑。
王勃拿过渔竿笑着往前跑,两个家丁也吃着糖葫芦笑着紧相随,憨儿一手一根糖葫芦,边吃边追。
王勃跑着跳着舞着渔竿,不料渔钩上勾来了一顶士兵的军帽,他诧异不知从何处而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几个官兵正对抓来反抗着的壮丁,耀武扬威鞭打足踢。
壮丁大声辩护:“军爷,我不是府兵,是百姓啊!”
士兵吼道:“府兵服役不用抓,抓的就是你们这些编制以外的百姓。”
一个军帽不翼而飞的士兵光着头大叫:“谁抓走了我的军帽……!
一场大叫引起虚惊,官兵们稍一大意,两个争辩着的壮丁乘机跑了,官兵要追赶,又一群壮丁一哄而散,四处逃窜,官兵堵截追赶。
王勃对自己无意引起的骚乱不以为然,反而很感兴趣,紧跟官兵身后看热闹。猛然只见那光头士兵捉住一瘦弱壮丁,足踢拳打恶气凶凶。王勃用力将手中军帽猛地掷向光头士兵的脸上,瘦弱壮丁乘机用头将士兵顶翻地上,拔腿跑了。光头拾起了军帽蒙蒙不知何故。
王勃躲在一草堆后面得意地偷偷观望。只见两个壮丁拼命奔逃,四个官兵竟凶残地开弓射箭。这时坐在大槐树下的一位银鬓白发的老道,站了起来,挥动长袖轻轻一扇竟扇得乱箭纷纷散落。几个官兵恼怒地逼了过去,这老道护住奔逃的壮丁,又挥舞长袖如白鹤展翅,只扇得官兵们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壮丁跑了,官兵火了。他们一轰而上围攻老道,在人群中这老道如白鹤上下腾舞,八方翻飞,官兵拢不了他身。官兵们挥舞武器奋力拼搏,老道却不慌不忙,忽快忽慢轻轻拂动宽衣大袖,扇得官兵跌跌爬爬,滚滚翻翻十分狼狈。老道这才平静安祥地飘然而去。
官兵们心有馀悸,知遇异人不敢追赶了。
王勃看得呆了,急忙独自追随着这老道。越土丘,跃灌木疾速奔跑,他尾随着就是追不上安步而行的道人。王勃高呼:“师父,道长……!”追上一个荒丘,眼一眨,老道隐没在灌木丛林中,不知去向。
憨儿和家丁高呼低唤:“五公子,五公子……”,四处寻找王勃。
王勃东张西望,在草林丛中寻找老道。翻上一石岭,忽见老道正在一石崖下,为一个负伤的壮丁医治,向下推拿按摩,壮丁立即能行走了。他激动地向老道叩谢。老道不理不应,转身就飘然而去。
王勃从石崖上跳了下来,站立不稳被老道转身抢步上前抓住,眼下是一个深沟大壑,王勃吓得口张目呆,抬头看着慈祥的老道,他又幡然顽皮地伸了伸舌头笑了笑,惊叫道:“哎哟,我的老天爷!”
“你这个莽撞的小顽童”,老道感叹地呵责了一声,松开了手,甩袖欲走。
王勃乘势跪堵住老道:“师父,请收下我这徒儿!”说罢叩下头去。
老道略一打量,不言不语,不闻不问,挺身阔步而去,王勃抬头急呼:“师父……!”他跃起身来紧紧追赶。
他二人在山岭上,一前一后,忽近忽远,在崎岖山道上,在荒野草莽中奔驰疾走,跳跃跨越,王勃竭尽全力气喘吁吁,仍然追不上这位潇洒安然,飘逸如飞的老道。
憨儿和家丁更是被抛在远远地追随。追不上,喊不应,声嘶力竭,疲惫不堪仍尾随追寻。
来到了黄河边龙门峡上游,老道跃上一小舟,立即顺水飞流直下。
王勃赶到黄河岸边,也跳上了一小船。他扔给船工一只银镯,船工接住一看,也激流飞舟紧紧追着前面老道的小船。
憨儿和两个家丁追到河岸边,只能远望着两只小舟,在峡岸的激流惊涛中忽隐忽现。
憨儿急得双手抹泪,两手还紧握着糖葫芦,放声嚎啕大哭:“公子啊……!”
情景闪回:憨儿正嚎啕大哭:“公子啊!……”二个家丁将他拖向一侧,避开众官员。
“这个任性胡为的孽障!”王福畤愤怒地向王寿:“还不快去多派些人,将这奴才追回来。”
王寿领着憨儿等人应声后,急促奔去。
王福畤向刘祥道自我解嘲地:“唉,蠢才无知不识风险,家门不幸啊!”
刘祥道调侃地说:“令郎不去跳龙门,偏冒风浪闯险滩,胆量过人,虽非将门出的虎子,他求师好学敢于追求,实在是你这诗书传家多才子的门第,又要出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了。”
“分明是一个惹是生非,不安本份的祸害”。
刘祥道宽慰地:“儿孙自有儿孙福,当糊涂时且糊涂。参天大树的树荫荫护下面,是长不出大树来的。”
“知子莫若父。唉——!”王福畤长叹一声后,向挚友刘祥道倾诉忧愁:“我这个孽崽,聪明是过人,只是聪明不用在正道上,我就担心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恶虎滩中,激流在散布大大小小狰狞的礁石间奔流,浪击巨礁掀怒涛,水涌暗礁掀旋涡。两叶小舟在礁石间曲折迂迥,在涛谷浪尖随波逐流,遥观险状百生,令人胆战心惊。
“五公子,五公子……”,王寿,憨儿和家丁,焦急地呼喊,他们沿河追赶。
险舟上,王勃半伏船头,又摘下另一手镯扔向船夫足下,疾呼若狂:“快快,快快快追上去!”
舟过恶虎滩的巨礁,在险滩中飘浮飞驰,老道须髯飘逸稳立船头,如驾祥云随浪起浮,更显得道骨仙风不染凡尘,在惊涛巨浪中飘然疾下,不闻不问不回首。
河岩上一发髻散乱,衣衫褴褛的妇人,面色惨淡凄凉,眼神悲哀滞呆,她怀抱着襁褓婴儿,身后尾随着一个衣不遮体,瘦骨零丁哭泣的男孩,哭哭啼啼:“妈妈我饿啊……我饿啊……”
妇人痴立崖上,凝视着奔腾的黄河,阵风吹舞着地头上的乱发和醒目的白色孝布条,怀中婴儿有气无力哇哇啼哭,男孩扯着她破裙,瞪着两只含泪的大眼,声嘶力竭乞求:“妈妈呀,我饿啊,宝宝我饿啊……!”
这妇人双眉皱得更紧,狠心拖着男孩走向崖边沿,男童吓得嗷嗷嚎叫:“妈妈我不要吃了……宝宝不要吃了呀……!
贫妇转身缓缓蹲下身去,紧搂着男孩,盈眶热泪潸然下流。男孩惊魂没定,依然讨饶地哭着:“妈妈我不饿了,宝宝我不要吃了!”
怀中婴儿又哇啼哭了。贫妇方寸已乱,横下心来,一手抱婴儿,一手拖瘦弱痛哭着的小男孩直向崖边。
河上两叶小舟,正冲出恶虎滩疾驰而来。
舟上老道抚着银鬓的手突然停顿,双目炯炯注视着崖岸上。
急呼着的王勃,也发现了河崖上的惨状,哑然失声,张目凝视,惊恐失色。
崖上贫妇猛地跳下高崖。男孩被挣脱了,他在崖上跳脚惨叫:“妈妈,妈妈呀……!”
老道如仙鹤跃离船头,如飞般托住贫妇稳稳落在礁石上。
婴儿襁褓却坠入激流,逐浪飘浮而下。
大河上数名健壮船工,先后跃入水中,紧追着随波逐浪飘流而下的襁褓。
老道托抱着昏迷的贫妇,连连跃过礁石,将她轻轻放在河岸上。
一个老纤夫和几个青少年纤工,肩驮惊吓啼哭的男童远远奔来。男孩哇的大哭,凄惨地扑在倒卧地上贫妇的胸怀,拉扯推摇着嚎啕大哭:“妈妈,我不饿了,宝宝再不喊饿了……!”
王勃瞪着两只大眼,挤在围观的人群中,凄楚不解地观看。
老道凝神地替贫妇把脉,然后拿出长长银针,隔衣针刺,贫妇昏迷中醒来,软弱无力半觉半醒地搂住男童,悲戚地哭泣:“我苦命的宝宝啊……”她猛地抬起头,神经质地奋起惨呼:“我的二娃子啊……”体力疲乏,她又跌坐地上。
几个围着遮羞布,几乎赤裸的青年船工用破布托包着赤条条的婴儿,奔跑过来,送到失了常态的母亲怀中。
青年船工李鱼儿吼道:“大嫂,你太狠心了!” 
贫妇母子们紧偎在一起嘤嘤哭泣。
独臂老纤夫黄土佬向前维护:“鱼儿啊,她和我家都是太宗皇帝按派到这一方屯田的人。有国难时东征西讨去,没战乱就在这里种庄稼。我们都是府兵册上的屯田户啊。
李鱼儿直率地说:“这可比我们在风里浪尖,向龙王爷讨饭吃强啊!
“唉!”黄土佬叹道:“她现在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啊”。
“谁,谁欺负她们了?”李鱼儿握紧铁拳。
“当今天子的老婆,皇后娘娘。”
“这老婆姨,怎么欺负到这里来了?”
“她要东征去打朝鲜半岛上的什么蛮夷呀。”黄土佬指着投河妇人:“这两个娃子的爹,前不久阵亡了,她婆婆还瘫在坑上呢。”
老道侧目观望着王勃。王勃悲愤同情,毅然摘下金锁片放在贫妇怀中。
众人异样目光聚视着这位穿着华贵的小公子。王勃又脱下外衣,披在衣不遮体的男娃身上。
“官府抓丁来啦!”画外有人大喊。
人群惊咤,四散奔逃。
一军曹骑马率士兵步步逼近,如临大敌,堵截追捕。
李鱼儿凭结实体力与官兵格斗,青年船工们在他掩护下,跳入黄河搏浪远去。
数官兵围捕李鱼儿,他机灵地在近岸礁石上腾跳闪躲。
官兵追捕纤夫们,黄土佬挥动着一根长腰带,如出洞巨蟒,缠绕得官兵绊绊跌跌。老道也在一侧挥舞袍袖,扇得官兵滚滚翻翻,在他的掩护下,几个较健壮的纤夫,跳上小舟,船夫将舟划入了激流。
李鱼儿寡不敌众,滑倒石上,扭伤了脚筋,被官兵捕获,恼怒的官兵挥鞭狠狠抽打。
“不许打人!”王勃疾呼,挺身护住李鱼儿,皮鞭正抽在他手臂上,他接住再打来的皮鞭,双手拖住,怒目高喊:“不许打人!”
官兵对这贵公子瞠目相视,不知所措。王勃一松手,那官兵向后浪跄倒去,绊倒另一士兵,二人跌滚在一堆。王勃嘻嘻笑了。
军曹怒吼:“将这小子抓起来。”官兵一拥而上,将王勃反臂缚住。
黄土佬和几名瘦弱的纤夫,被官兵押了过来,其中还有两个与王勃相仿的背纤少年。
王勃一种新鲜感冲动,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军曹怒责。
“你抓我们这些小孩子,老头子去东征,我们上得阵吗?”
“效忠朝廷,匹夫有责。”
“我们这老老小小,该算哪门子匹夫。”王勃颇感奇趣:“别说打仗,两军对阵,你就不怕我们老爷子,小娃子丢了我大唐的威严?”
军曹恼羞成怒:“给我掌嘴!”
“慢!”黄土佬护向前:“我年青戍边,随先王太宗驱胡人,保家邦征战十来年,落下这身残疾。”他敞开破衫露出了断臂:“按府兵名册,我的两个儿子,又先后被你们强迫征东去了朝鲜半岛,我种不了屯田,穷得只能去黄河上背纤讨口饭吃,难道还要我东征去送死!”
“不准啰嗦,押进城去!”
官兵横刀哟喝,驱逐壮丁。
押解着的一串串缚住的老幼男丁,在官兵持刀威逼下,走在恶浪咆啸的黄河岸上,走在荒芜的田野,后面一群拖儿带女的老妪少妇,哭号相随,他们也被虎狼般的官兵,挥鞭驱赶得跌跌绊绊。
串缚在男丁中的王勃悲愤得热泪盈眶,高声呼喊:“不许打人!”
官兵反而挥鞭又打在王勃身上。
“五公子!”管家王寿分开众人,架住官兵:“你们好大的狗胆,快替公子松绑!”
军曹迷惑地:“他……?”
憨儿冲上了前:“他是礼部尚书的五公子!”
军曹跳下马亲自替王勃松绑。
王勃傲慢地:“快把他们都放了!”
“对,把他们都放了!”憨儿一旁助威。
军曹打起官腔:“公子要放他们,你去请示兵部侍郎裴大人。
“他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说罢转身上马哟喝:“押回县城!”
王寿拖住王勃:“他们这是奉旨征兵,公子,你不要惹麻烦,招是非了。”
“是非?”王勃甩开王寿:“这样还有个是非吗?”
王寿又扯住王勃:“哪里去?”
“去找兵部侍郎弄清是非!”王寿阻拦,王勃拖过了憨儿,将他推倒王寿怀中,转身溜了。
“爹,爹……”扎着丫髻,露臂赤脚的村姑灵娟,背着鱼篓匆匆由田埂跑来,迎面将奔来的王勃,撞得几乎要跌下田沟。她回手轻轻一抓,将王勃拎得离地一圈;王勃还没有站稳,她已经急叫着如奔鹿跑向了河岸。
“好大力气的野丫头!”王勃茫然追视。
王勃追随在裴宏武身后申诉:“……他们不是花名册上屯田的府兵!……”
裴宏武置之不理,走向县衙,王勃抢步上前拦住他,急燥地:“……你们,你们征兵打仗也得按王法!……。”
“王法。”裴宏武横眉冷对:“我就是奉旨才征兵去征东的。”他略一停顿,正眼不看,又向前走。
王勃堵住去路:“你们这样胡乱抓人,分明是不守王法,为凑数!”
裴宏武站住了,蔑视地:“你这尚书家的小崽子,才几岁。刚背完三字经,才读过几句四书,不知春秋的东西。你懂得什么是王法!”
“我懂我懂,皇上不会让你们这样征兵抓丁。”
“你知道个屁!你回去问问你在礼部吃皇粮的老头子。王命不可违,违抗圣命是要杀头的。”裴宏武用力扒拉开王勃倔犟的头,挺身就走。
王勃浪浪跄跄站住怒吼:“你们这样胡作非为,就是不遵王法!有欺君之罪,该杀你的头!”
“大胆!”裴宏武转身站住,怒不可遏:“来呀——”
军曹应声跨步向前,虎视眈眈。
龙门县令不安地:“裴大人,童言无忌,他只是个小娃子……。”
裴宏武恶气难咽:“将那不服王法的老兵,重责一百军棍,和那些抗拒征兵的刁民,一起站笼子,号枷示众。”
军曹应声,领着官兵拖架着黄土佬去施酷刑。
王勃耍尽孩子脾气,死死拖住裴宏武:“你不能耍无赖!你这是赖皮……。”
裴宏武将王勃掀倒地上面色铁青:“谁若胆敢不法抗丁,打入死囚笼里去。”他愤愤走进县衙去了。
王勃爬起来拦住县令:“你是父母官,你该救救他们啊!”龙门县令进退维谷,还是推开王勃抵头避入衙内,王勃被衙役拦在门外。
官兵当众仗击如虎啸狼嚎,黄土佬受酷刑的惨呼刺人心肺。围观的百姓都惨不忍睹。
王勃又任性冲去阻拦施刑的官兵,被官兵像抓小鸡扔倒在地上。他奈何不得,只能就地打滚,捣头槌胸放声啼哭:“是我害了他呀,是我害了他呀……。”
县城门口,黄土佬奄奄一息枷在木笼中。一群男丁的妻儿老小,被官兵拦在一边,或坐或立啜泣不已。
“爹!——”一声惨呼,灵娟冲到木笼前,官兵持长矛阻拦,被灵娟左右掀开。她疯狂地摇晃木笼,声泪俱下地哭喊:“爹呀,爹……”
黄土佬微微睁眼,喘喘而语:“官,官逼民反哪!……”怨气没吐尽已死于笼中。
“爹——”灵娟双手崩断了木笼柱子,晕倒木笼下。站死在笼中的黄土佬头垂笼外的血,一滴滴掉在灵娟稚嫩的脸上。
“哈哈哈……”裴宏武在县后衙花厅,双手扶住深深施礼的王福畤:“我若怪罪令郎,岂不也是小儿见识。”
“裴侍郎不收簿礼,就是不肯恕罪。”
“顽童无知,哪能有罪。”他贪婪地接过王福畤捧上的精致礼盒掂了掂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王福畤谦逊庸俗地奉承:“裴侍郎肯笑纳,不愧有争战沙场,果敢豪迈的上将风度”。
 “哪里哪里。”自作聪明,裴宏武计上心来:“名门世家的一根草,豪富弄到手也是宝。哈哈哈……”裴宏武咧咧大笑。
“见笑,见笑了。”王福畤诚惶诚恐。“告辞了”
裴宏武一把抓住,按在靠椅上:“你哪能这样忙。”他向外大吼一场:“上茶,上那个什么龙,龙啊井里的。”他接过随从的茶,挥手让他退出。
王福畤略略起身拱手道:“裴侍郎还有何赐教?”
裴宏武按他坐下笑道:“我能教你什么。我是个冲锋陷阵,只会挥刀使枪的莽撞汉子,比不得你们文绉绉的人心眼多。来,我以茶当酒,先敬你一碗”,他一口气饮完茶,以空杯照面,见王福畤也饮了一口,就接着说:“听我叔父裴太傅说,你老子王通是隋朝国子监喝酒,不不,是祭酒吧,是个有学问的教书的?”
王福畤唯唯喏喏:“哪里哪里……不敢当,过讲了……!”
“什么讲过了头?我讲的是你家老头子,你有什么当不了的!听说他种的桃树,李树已经满天下了。你不要辩了。我知道先王太宗手下的开国功臣魏征,李靖,杜如晦,还有那个房玄龄都是他门下徒弟。这假不了!”他坐拢到王福畤身边:“过去你我同朝为官,你站东,我立西搭不上腔,说不了话。今天不管东西,也不分什么东西,我们开膛破肚,掏出心来,心见心,说说心里话。你看好不好?”
王福畤看着他瞪出的眼珠,胆怯地低下头:“……嗯,好……好!”
“好,够义气!”裴宏武盛气凌人,颇似垂青的说:“实实告诉你,不仅我叔叔裴炎看重你父子,太子殿下也十分看得起你家老爷子,听说他……”。
“家父早已亡故了!唉——”王福畤故作悲伤。
“死了就死了。不死也七老八十岁了。老驴子老马上不得战场,也驮不了粮草了。我裴宏武看中的是你!”
“我……!”王福畤迷惑了。
“对,是你。我也看中你还身强力壮,当得上我的哥子,我才给你掏出心窝子。”他靠得更拢,压低了嗓门:“下官这次奉旨出京,实不相瞒是,是太子殿下先让你来祭龙门,为天子求寿。所以他才紧跟着又让我来征兵,为殿下挑起这份苦差事。”
“嘿嘿,本人无能,帮不了裴侍郎的忙……”王福畤忙推辞,又不敢得罪,找借口地:“都怨犬子年幼无知,请你千万不要惊动太子殿下。”
“区区小事嘛,裴某,我给你包圆了。”进一步要挟道::“只怕右相刘祥道回朝后,会在武皇后那里无事生非,搬弄你家的是非。”
“刘右相那里,我会去请求他包涵一二。”
“是啊,他是你爹的得意门徒,和你又有深交啊!”裴宏武一转话头拭探地问:“人心隔肚皮。你可知他这次巡视关内,受谁差遣。
“他……,”王福畤故作糊涂:“他也是奉旨出京……。”
“他也象你一样忠于皇上,替皇上求寿,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他不是来……是的,他是愿吾皇……”王福畤不知该如何对答。
“得了吧!”斐宏武傲慢地:“他这老狐狸出洞,逃不过我精明猎手的眼。圣上龙体欠安难理朝政,宫里阴盛阳衰,皇后想当皇上的家,一手要遮天。这条老狐狸被皇后娘娘当狗使唤,明是奉旨巡视关内,暗里受武后差遣,另有使命。你很清楚!”
“不不,卑人一向糊涂。”
“你是装糊涂!拿去,这是太子给你的密谕。”送给了密扎又说:“还有口谕,不许你帮助刘祥道替武后招降纳叛。要你暗下里盯牢了这老狐狸。别让他给太子殿下找麻烦。”
王福畤胆战心惊,拆扎阅览双手微微战抖。
(以上行为时说书人画外音:搞政治斗争,没有不结党。太子李弘为了早继王位,征兵抓丁想抓军权;武则天为安生立命,招贤纳士广聚人才,要握紧政权。母党子党明争暗斗,王福畤两边不敢得罪,不敢偏向那一边。偏偏小儿子王勃给他惹事生非,添了麻烦。
(话时,映以下行动画面:
裴宏武一再向王福畤拉拢说服,在客厅送至门外轿前。王福畤点头哈腰,竭力应酬,不敢稍有待慢。
王福畤进入家门,五心烦燥,怒冲冲穿过重重房屋,跨进厅堂,还没定神就大吼:“快将那个惹事生非的奴才叫来!”
“父亲”,王勃已在厅堂内:“孩儿等你很久了!”
王福畤顺手一耳光:“奴才给我跪下!”
王勃双目含泪倔犟立着:“我有什么过错!”
“小小年纪不顾王法,由着性子竟敢公然犯上。”越说越恼火,王福畤喝道:“拿家法来!”
王寿劝阻:“老爷,看在老太爷份上……”
王福畤拍案怒吼:“住口,小奴才留在家乡,都让你纵容坏了。快拿家法来!”
两个家丁应声而去。
王寿悄悄向吓坏了的憨儿语:“快去请颜老夫子来。”
憨儿匆匆溜出了厅堂。
两个家丁拿来棍杖,肃然而立。
“打,打,给我重重的打!”王福畤愤怒大吼。
“慢,!”王勃面无惧色:“国法,家法,不责无罪的人。”
“大胆!”
“孩儿心中不虚,自然胆大!”王勃执拗顶撞:
“你还不知罪!”
“我有罪知罪,我没有罪怎敢违心说知罪!”
“不从父训,便是逆子。”
“祖父在世告诫孙儿,以诚实处事,不可违心。爹爹违心责打孩儿,难道要我昧了良心。”
“你……”王福畤一时词穷:“你敢犟嘴!你……”
憨儿进内禀报:“右宰相便服来访!”
“快快有请。”
憨儿又说:“刘右相已经随着颜老夫子去后花园了。”
王福畤匆匆去迎,又向王寿:“将这傲慢的奴才锁进书房,不许外出一步!”
俯视王家后花园。颜师古正向刘祥道款款而谈走向水榭。
颜师古画外音引入:“王勃这娃娃博览强记,十岁就精通熟读了四书五经。他才思敏捷,胆识过人。唉!只是疾恶如仇,太耿直了。”
“名师出高徒嘛。”刘祥道故意奉承后:“师叔舍不得爱徒,就让王勃同赴京都,在弘文馆随您读书深造。”
“看看,你又来了!你早已知道,师叔好不容易避开官场,告病才得隐退还乡。你何苦一再逼我。”他顽固地扭头要走。
刘祥道拦住道:“是武后娘娘命我请你重掌儒学训导,为民育才,为国献策的。”
颜师古指着刘祥道手中的书卷:“好了好了,你好好看看这是王勃写的,他指责我批注的‘后汉’书。这‘指瑕’的十卷文章中,老朽的见解还不如个顽童。我啊连坐馆授课,教个徒儿也不中用了。”
“颜老夫子过谦了。”刘祥道又作试探:“唉,要保盛世兴旺,需要经天纬地的经国之才,若没有出于我师尊门下的魏征,李靖和房玄龄师兄们力保先王太宗,那有当今盛赞的贞观之治,若是我严师文中子他……。”
“得得得,你不要提魏征,房玄龄这些大唐开国的功臣了,若不是他们一再来请,来逼,我也不会进京去教那些龙子凤孙,皇裔贵胄的纨绔子弟。吃力不讨好,反而落了个腐儒,老顽固的名声。我装病才得逃回家乡图安静。”
刘祥道不屑此事笑道:“你比我那捍卫师道尊严,甘于为人师表的师父……”
“还顽固是吧?”颜师古像是愤怒地牢骚道:“我若能象我师兄那样,未吃周粟,没做贰臣,也早早落下个一世清名的盖棺定论,我也不枉当了一辈子坐馆课徒的儒夫子了。
刘祥道更再刺探:“如此说来,京都传说我师父……”。
“他早就死了,这还能假。由人信口胡言的传说,你也信?”
“我,我当然只相信师叔您的。”
“对,你师父若不是个忠烈不事二主的夫子,大家还能谥称他为文中子吗?”
王寿将王勃领入书房转身要走,王勃将他扯住:“奶公公,刘相爷为什么来访我师父?”
“颜老夫子是你祖父的师弟呀。”
“不,其中定有奥秘。我去看看。”
王寿拉住王勃:“奶哥子,你不要让我为难哪!”
王勃眉飞色扬爽快回答:“好吧。“
王寿出外锁住书房门,坐在门外守着。
王勃轻轻敲窗,憨儿悄悄过去,隔着窗门听王勃在室内的指示。他点点头捧着肚子走向王寿:“哎哟,哎哟……”惊叫着。
“憨娃娃,怎么啦!”王寿问。
爷爷,爷爷我肚子疼啊——!
“快随我去找你娘!”王寿扶走憨儿。
王勃已越出窗户,溜了出去,临走还与王寿扶着的憨儿,互相做着得意的猫脸。
王福畤匆匆走进水榭,连连拱手:“不知刘相爷的大驾光临寒舍,恕未远迎。”
“得了,过去常来常往的熟门熟路,自家师兄师弟,哪来那么多俗礼,”说着暗暗指点坐在那里生闷气的颜师古。
王福畤明白地走了过去:“颜老夫子替我在陪刘相爷。多谢了!”他深深施礼。
颜老夫子讽剌地:“你这礼我不谦俗气,若说让我这迂腐老朽陪伴大宰相,我不敢,我躲都躲不开呢!”
王福畤两边看看,刘祥道含蓄地微笑着,王福畤有点迷惑:“颜老夫子,你生谁的闷气?”
“我,我自己。”颜师古顽固地:“人家当朝的右相国,礼贤下士,特地来请你爹出山,偏偏你爹不识时务上了老坟山。”刘相道:“师叔,我实在是……”,颜师古又道:“刘相国他呀在去世的先辈头上打不了主意,要在活着老头子头上耍滑头呢。”
“不,不是学生有意给师叔添麻烦,实在是皇后英明,她想……”刘祥道想一石二鸟。
“她想牝鸡伺晨,这合乎礼法吗?”刘祥道想解释,被颜师古抢话堵住:“圣人曰:礼者,人道之极也。礼法是做人最最重要的。圣人还云:国家无礼则不宁。而今这个皇后乱了纲常,全无礼法躲在当今圣上临朝的后面,垂着个遮羞的帘子,指手画脚替皇上批奏章,拟圣旨,她不遵妇道,乱了国法,全无家法,大唐的盛世被她这样一搅,国家无礼了,还能不乱吗?”
“师叔,皇上体弱多病,武后不得不……”。王福畤刚要解释下去,就被颜师古的厌恶手式,堵得瞠目不语。
“要监国还有那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李弘呀。”颜师古顶牛。
刘祥道插话了:“太子宠信的可是那个善于诡辩,智于阴谋的太子太傅裴炎哪!”
“裴炎是个不齿一提的奸佞。可太子确是个忠孝仁慈的,合乎礼法的嗣君啊。”颜夫子十分肯定。
刘祥道笑道:“所以我才不辞山高路远,登门来请师叔再度出山啊。”
“你看看,你看看,”颜师古托起花白胡须:“我越过花甲近古稀,体衰上朝站不了班,眼花写不了谏书奏折,你还要我再去受人污辱,遭活罪呀。”
“是呀,师叔确是……。”王福畤想要搞平衡。
“是根中流砥柱石!”刘祥道一本正经十分肯定:
“行呀!你们想把我抬进京都,竖在弘文馆里当招牌?”颜师古堵上前,歪着头问刘祥道。
刘祥道笑着退让:“是有点那个意思”。
颜师古逼进一步:“想凭文中子和老朽我们的老字号名声,让我们有才学的弟子门徒,都投到武后的石榴裙下,为她增光添彩,让天下的贤士能人也都趋之若鹜奔向京都?”
“士为知已者用。能为国效命,为君尽忠。这不正是师尊们坐馆授徒,让他们学而优则仕,利国利民的天大好事么?”
“杨修投了曹操,落了个短命而亡,你也认为那是天大的好事?”颜师古又逼上一步:“我没有杨修的才气,更没有文中子的骨气。福畤贤侄,你来得正好,我和你这当了右相的师兄,才智悬殊,话不相投不能高攀。告辞!”
王福畤面向祥道:“师兄你……”又不敢指责。
刘祥道依然笑道:“师叔才胜杨修,智超徐庶,他老人家是怕我像逼徐庶进曹营哪!”
“你不要用话激我。我无有首阳山上叔齐伯夷那傲骨,宁可饿死不食周粟。可我老哉朽矣,还能学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隐居到龙门山上老家去抚孤松而盘桓,悠悠看南山呢。”
王福畤乱了方寸:“师叔,我家王勃可是先父托付给你了的呀!”
“唉!贤侄啊,老朽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再教授你家王勃了。”
“怎么,我那劣子又冒犯了你老人家。”
“你呀,唉!不要委屈了孩子,实在是我浅簿啊!”颜师古由衷真诚地感叹!
“看在亡父份上,还请严老夫子多多包涵。”
“看,看。你又来了,我师兄文中子在世,哪象你这样遇事打拱捉揖,不辨事理。”
王福畤又迷惑,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这……”
“看看,你呀!这,你看过吗?这是你小儿子王勃的十卷大作”他将一册手稿塞了过去。
王福畤阅览封面:“指瑕?……”
王勃正兴冲冲走往水榭,连忙退回躲在假山后面窥望。
 “白璧有瑕啊!”刘祥道品茶旁观,也翻了翻手上的一册文稿,微微一笑:“颜老夫子隐退故土,十余年撰写的汉书注释,阅读者无不夸赞见解高深。不想你家这位神童,大显神通写下了文章十卷,指出老师的这块白玉,竟有瑕疵。”
“看看!”颜师古来回向右相和福畤拍打着文稿:“我的著作他都敢指正。虽是童言无忌,但他可是童心真率,是实心,说实话。”
王福畤误会了,更恼火了:“孽崽呀逆子!犬子这样大逆不道,胆敢信笔涂鸦诽谤师尊。这还了得。”他欲撕文卷。
颜师古急燥地夺回文稿,抱在胸前:“看看,你呀……你”他呵责难语:“唉,我呀只知尚古尊贤,不识当今世道。我老矣,朽哉,不能误人子弟了。……恕我向你辞馆。回去静享天年。我该回家等死,等死去了……”边说他老态龙钟,疾步走出水榭。
王勃不断向前窥探。
说书人:“孩子纯真,就纯真在以童心看世界,世上简单,只有好事坏事,好人和坏人;老人迂腐,就迂腐在以老眼光看新事,唯恐再走当年翻车路,一不小心又要惹祸端。偏偏老老小小都在这多事之秋的人世中,好心避不开坏事,好心也办不了好事。坏人当道好人的好事更难办。王勃在偷听偷看,他哪能看得透这隔肚皮的人心是好还是坏哟 !”